如果會怎樣

國高中都讀森林中學,我的整個七年都很自由,不想上課就不去,只需要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所以常常花一整天的時間,從學校所處的深山草叢走路去卓蘭鎮上的Seven Eleven,再走回山裡。也曾經讀到一半翹課說要去環島,或花很多時間做音樂。又或者曾用自己的大便當材料去參加校內美食比賽。想盡辦法,親身實驗,用這個方法去了解邊界與穿越。後來21歲參加一個非常正統中國傳統文化的修煉團體以後,很野的東西就通通消失了,總有個聲音跟我說「那些通通都沒必要」。這次參加侯俊明的全裸靜心情慾工作坊以後,我好像重新找回了探索野的興致。時時都在思考,可以怎麼突破限制,去覺察人在遠方的當下。所以今天吃完早餐以後,我請男友跟我去花園坐下,請他閉眼睛唱歌伴奏(他唱生日快樂歌),然後我把衣服脫光、把舞台裝設好表演拉屎秀給他看。剛剛到家以後,也試試看直接在家門口機車旁隨地大小便。(有沖掉)前幾天也試著,一邊騎機車,一邊露奶一路騎十分鐘,看看會怎樣。心裡不斷出現一個句型「如果…會怎樣?」工作坊修復了我的能量,讓它更加原始而飽滿。重新撐開了我因修煉跟台灣傳統長輩大量接觸而被壓縮、侵蝕掉的內在空間。重新成為一個以鑽木取火的姿態創造日常生活的人。在法國學的是當代藝術,這個徹底的能量調理,對我來說非常關鍵。帶著希望在藝術上有所發現的心念去參加工作坊,沒想到很多幽微的、難以名狀的不自由真的得到了解放。這種從不自由到自由的深度超渡,不是任何一個修煉法門可以帶給我的。


觀看和棲息

因為颱風原本遠行的行程取消,所以在家剪接,剪接之前做研究,幫新作定錨。常有人問我在法國學到最多的是什麼,現在覺得好像是和其他作品對話的時候心動,並整理自己破碎即席心動感,在整理的過程,讓自己和別人的作品在心動的次元互相觸摸,藉此讓未完成之作成為能持續延伸活體的能力。最近每天天亮前四五點自然醒,今天一起床看的是兩年前就愛上的錄像藝術家 Yasmina Benabderrahmane和另外一位葡萄牙導演Jorge Jácome的作品,另外也看了Ana Elena Tejera和Randa Maroufi的。看自己拍的毛片,一邊聽片中人的呢喃,一邊上網查先天、三十三層天、玉皇大帝。近兩年,我在東台灣順著族語吟唱的路徑不斷尋找,找到又丟失,我也不斷遷移。如今來到一座村莊,這裡有許多尋尋覓覓,找路前往異界的人。他們用身體用呼吸用聲音,進行著沒有族人的族語吟唱。聽著他們,我好像在大世界裡看到了族的虛線。過去的一兩年間我曾在不同的課程和大學中為別人評圖,也接受許多老師評圖,在給予和接收中某種深度消化默默發生,直到今天才意識到。現在看作品,我的心跟我說的話多到不可思議,一邊剪片,一邊感覺著充滿創造的方向感,怎麼棲息在觀看裡。


抽菸睡覺

⁣⁣⁣⁣⁣⁣⁣⁣⁣以往總是由我拍照,被拍的人們畫畫。這次,交換角色,由我畫畫,Pablo拍照。⁣⁣⁣⁣⁣⁣⁣⁣⁣⁣⁣⁣Pablo是一位來自波蘭的45歲消防員,當時因肥胖問題,丟了工作,來到法國討生活。沒想到一切的不順遂,讓他就這麼在路邊住了四年,隨著時間過去,失控的體重、語言的隔閡,讓他再也無法重回正常生活。⁣⁣⁣⁣⁣⁣⁣⁣街友的日子,他往往總在半夜十二點後,行人與車潮減少時分才能入睡。隔天一早,又得在清晨六點打包離開,把所有家當塞進50升的包包中,在港邊教堂中等待夜晚再次來臨。沒有廁所、飲水機、暖氣,只有不定時趕人的警察及入冬後越來越冷的海風。⁣⁣⁣日復一日就這樣過了四年,以現在的條件根本不可能重回波蘭。⁣⁣⁣⁣⁣⁣⁣⁣⁣雖然他的日子,超乎想像折磨人,但他卻非常輕盈。每次跟他告別,他都會用古典舞台劇演員謝幕的方式鞠躬,即便雙眼已經疲憊而低垂。因為人緣太好,食物吃都吃不完,因此他床位附近的垃圾桶中,總塞滿各式各樣的剩食,像是咖哩飯、pizza、麵包、三明治等。⁣⁣⁣⁣⁣⁣⁣⁣⁣⁣⁣⁣當我向他提議合作,他也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我們的實驗。一個月前,我給他一台拋棄式相機,讓他拍攝他的生活,而我也開始畫他。他雖然日日夜夜攜帶著又髒又沈重的行囊,卻確確實實地,花時間把照片拍完。為了保護作品,甚至每個晚上,都把相機藏在睡袋中入眠。⁣⁣⁣⁣⁣⁣⁣⁣⁣⁣⁣⁣常常有人問我,如何尋找被攝者,其實這幾年的幾件紀實作品中,我鮮少事先設定腳本,鎖定對象,也不曾為了作品培養信任。對我來說,只有那種毫不努力的融合才是真的。因此每次的合作,往往我就只是打開心靈的眼睛,花時間散步,用心偵測那些等待合作的人們。而這些看似破碎的日常,卻總是荒謬般地豐盛,捕捉的是苦日子,但實際看到的卻是我們都沒去過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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