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駐村之前
我有來現場探勘找題材
當時大老遠從花蓮騎機車來
到了現場卻完全沒有去探勘
因為心裡突然出現聲音
叫我直接躺在地上
土地有話要說
所以我就在土地公廟旁邊的地上
躺了兩小時
睡飽後
感覺不需要探勘了
我已經知道計畫怎麼寫
可以跟這裡合上
於是就往下一處出發
一直都不是懶得探勘的人
之前在馬賽做作品
曾經走遍每一座捷運站
也曾經跟海洛因毒販的門衛聊天
問可不可以拍他身後的垃圾桶
離開時 他散發出的殺意
甚至讓我感覺 是不是子彈要飛來了
有時候我就是會感應到
不用力比用力更精準而詳實


框外

讀國家高等藝術學院Villa Arson的時候很吃力
那個地方以前衛聞名
一切都太跳痛 以至於時常身心靈疲勞
起初我就是一位專注拍照的紀實攝影師
完全感應不到浸泡在這麼前衛的空間裡對我有何意義
直到今天才逐漸看懂

當時有一堂課叫做improvisation
接連請20位以上大多曾在A級美術館展覽的藝術家來住五天
每一次工作坊都不事先安排內容
由藝術家帶著大家現場看著辦

當時有藝術家邀請大家
搭車一小時去山裡的跳蚤市場敲鍋碗瓢盆 錄下聲響做成音樂

也曾經用各種容器和掃具製作畫筆
集體徒步兩小時 到海邊取水畫圖 最後拍下水痕直接辦展
展覽後藝術家請大家留下來大party
樓上的來抗議太吵他們還要嗆聲

曾有學生的期末評圖是行為藝術
內容是甩評審巴掌
過往電影部門也曾請伊朗導演阿巴斯駐校創作
課程內容是觀察掃地的校工怎麼蒐集落葉

哲學家教授另一個身份是辣妹女歌手
同時在史丹佛教書 每次都穿短裙教課
瀏海遮住全眼講哲學 講的像在開演唱會氣場超狂

曾有一次導師是重金屬樂團吉他手全身刺青穿洞
斜槓身份是實驗錄像藝術家
評圖時 常常chill到會雙手撐在頭後
平躺在地上看學生的錄像作品
事後卻能搬出一整山references和精闢分析
他的錄像課為了要帶領我們超越形式的限制
發展出3D腦去思考作品
年度作業是拍一部不使用攝影機的錄像作品

雖然非常無邊無際但其實也滿嚴謹的
時常討論作品後我會收到來自老師的長信
把所有他想到相關的references和建議都寄給我
這種熱情徹底影響我對待創作的方式
幾乎時時刻刻想的都是創作

那一段時間
我刻意停止攝影
去均勻發展繪畫、錄像、拼貼等其他形式
大量的思考及書寫
把教室設置在街頭難民們的居所
常常半夜十二點、一點
還在跟一整群無家可歸的男人進行共同創作
甚至開放我家讓他們自由使用衛浴

失去最熟悉的攝影作為支柱
平時的課程瘋到不行
加上當時除了積極尋求創作上的突破和整合
還挑戰全年度戀愛吃到飽
看我能多沒邊界的體驗愛的穿越
太多精神的肌肉鍛鍊同時展開
以至於每天都非常疲勞

但如今當我開始跟人討論合作時 卻感到尤其慶幸
還好以前的學校當代至極 常常都在進行各種解構的聚會
以至於現在不管怎樣的合作形式都不會感到難以招架
在那種生活裡無形的肌肉被鍛鍊出來
生出了跟happening進行共同創作的審美和反應力
那一段時光我想我學到最重要的
其實是怎麼帶著創造性的,還不存在的框過生活


馬賽攝影筆記

在馬賽等火車要去蒙比利埃,火車線上有人被撞,所有班次延後一小時,詢問處排滿諮詢人龍,我一邊吃生的蘿蔔,一邊站在諮詢處看真人電影,觀察每個服務員不同的風格。突然有個精神異常的流浪漢來我旁邊要吃的,所以我把剩下的都送他,順便問他要不要吃橘子,幫他剝一顆,再把皮也放他手上,讓他拿去丟。拿到橘子以後他說他要去睡了,我問他可不可以跟他去。他答應我,並帶我去參觀車站,他說車站裡最重要景點是國際公車站。他問我哪裡來的,然後告訴我,他不太確定這裡有沒有到台灣的公車,此時巡邏員警觀察我們。後來跟他一起去跟人討菸,有個女生一次送他兩根。接著我問他可不可拍他,他說當然啊。我說之後傳檔案給他,他說他沒硬體可看,問可否買支手機給他,我說沒錢,他說沒關係。接著就開始講為什麼從比利時搬來法國,他說他今年48,以前讀巴黎索邦一大經濟系,住北方。本來要去販賣機投杯咖啡請他,可是鐵路提早恢復,就只好匆匆道別。上禮拜在馬賽北方跳蚤市場認識住交流道草皮的吉普賽人,他們三代同堂,請我去家裡吃飯,他們就住在交流道出口的旅行車裡。有次他們請我音譯遠方女兒的名字成中文,寫在手上要去刺青,後來回去找他們,真的有人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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